2月26日,波黑法院一审宣判波黑塞族共和国总统米洛拉德•多迪克(Milorad Dodik)不落实高级代表决定罪名成立,多迪克被判一年有期徒刑和六年禁止担任波黑塞族共和国总统。根据波黑法院在该判决之后应询所做的公开解释,多迪克有可能在终审判决下达后长达10年的时间内无法在波黑担任任何公职,但是,在波黑复杂的民族政治制度下,他也可能将很快迎来解禁之日。
“203a”
多迪克案的法律依据是现任国际社会驻波黑高级代表克里斯蒂安•施密特(Christian Schmidt)2023年7月1日颁布的波黑刑法修正案。该刑法修正案新增的203a条款规定,波黑任何一级政府官员以任何方式不遵守高级代表决定或阻碍其落实的,将面临6个月到5年有期徒刑,与此同时还将被施予剥夺官职和禁止在立法、司法和行政部门中任职的法律后果。施密特颁布此刑法修正案以及多迪克案的案情与波黑近年来围绕施密特本人和波黑宪法法院的争议有关。
施密特是2021年由波黑问题和平实施委员会(Peace Implementation Council, PIC)任命的高级代表,该委员会是在1995年12月8—9日于伦敦举行的波黑问题和平实施会议之后成立的机构。根据结束波黑战争的《代顿和平协议》附件10,高级代表“根据联合国安理会的有关决议”被任命。在施密特之前被和平实施委员会任命的高级代表都得到了安理会的正式支持,但施密特的任命却在安理会大国之间引发了争议,使他成了第一个没有得到安理会决议支持的高级代表。多迪克以此为由,称施密特是“非法”的高级代表,因为他的任命违反了《代顿和平协议》。多迪克认为一切《代顿和平协议》没有明文提及的都属非法,当然也包括高级代表此后被赋予的“波恩权力”。施密特2021年8月上任之后还曾在波黑塞族共和国政权关注的波黑国家财产分配问题上动用“波恩权力”,禁止其实施在有关问题上的单方面立法,而波黑宪法法院多年来已经数次判决塞族共和国有关立法违反波黑宪法。
除此之外,波黑宪法法院历年在很多其他塞族共和国视为核心利益的问题上也判决其立法违反波黑宪法,该法院的判决机制令塞族共和国当局非常不满。根据《代顿和平协议》附件4,即波黑宪法,波黑宪法法院共有9名法官,其中4人由波黑联邦议会代表院选任,2人由塞族共和国议会选任,另外3人由欧洲人权法院同波黑主席团协商后选任,这3人不能是波黑或波黑邻国公民。外籍法官在绝大多数涉塞族共和国的案件中所持观点对其不利,塞族坚持要求波黑宪法法院法官完全由波黑公民担任,但在波族的抗拒下,波黑至今未能启动有关波黑宪法法院法官选任的立法。根据波黑宪法法院议事规则,如果因为法官没有选出的原因,使得法院全体大会参会法官人数不足9人,那么,只要至少5名法官做出同样决定,就能出具判决,否则判决将被推迟到下次会议,间隔不超过6个月,但是,如果再次出现与会法官人员不足的情况,那作为法官之一的宪法法院院长一票算两票。所以,实际上,和波黑很多其他国家机构不同,该法院能在塞族没有任何影响的情况下做出任何决定。
2023年4月26日,塞族共和国议会在会议上呼吁当时波黑宪法法院唯一的塞族法官辞职。6月19日,波黑宪法法院修改议事规则,删除有关法官不到位的情况下推迟会议的条款。被删条款规定,波黑宪法法院全体会议上,如果波黑联邦议会代表院选出的法官不满3人,塞族共和国议会选出的法官不满1人,那会议将被推迟,如果下次开会出现相同情况,且缺席者无正当理由,则会议将正常举行。删除此条款意味着,波黑宪法法院的判决在塞族法官全体缺席的情况下,反而还将更高效。
和多迪克案有关的案情正是爆发于2023年6月下旬。6月21日,塞族共和国议会通过《塞族共和国法律法规公告法》修正案,删除了塞族共和国政府公报应发布高级代表在其职权范围内颁布的法律法规这一条。6月27日,塞族共和国议会又通过《不实施波黑宪法法院判决法》,要求在波黑议会未通过《宪法法院法》之前,在塞族共和国全境不落实该法院判决,被责成落实判决的个人也受到该法保护。对此,高级代表施密特立即做出反制,7月1日,他发布决定,禁止上述两部法律实施,同日颁布前述波黑刑法修正案。然而,不依不饶的多迪克仍然在7月7日签署了总统令,颁布了这两则法律。7月9日,多迪克的总统令在塞族共和国政府公报上刊出。
7月9日当天,波黑检察院就启动了对此案的调查。多迪克和塞族共和国政府公报负责人米洛什•卢基奇(Miloš Lukić)次月就被波黑检察院告上波黑法院,波黑法院9月受理此案。
根据波黑法院2月26日的判决,卢基奇因为多迪克总统令在政府公报上刊出时尚未被正式登记为该单位负责人而被判无罪。关于多迪克的辩护律师称多迪克作为塞族共和国总统,当时必须依法签署总统令,法院对此进行了驳斥,称根据塞族共和国宪法规定,多迪克作为总统可以把议会第一次通过的法律发回议会重审,只有在议会再次通过同一法律草案文本的情况下,他才必须签发。
多迪克方面现准备上诉,二审判决预计将在今年年底前做出。波黑法院上诉案件由该院的上诉庭受理,波黑尚未成立最高法院。
几年为期?
根据现行波黑刑法,多迪克如果最终被判刑,可以以每日100马克(约合400元人民币)的代价“购买”刑期,从而免于坐牢,更令外界关注的是对其禁止从政方面的判决。根据波黑刑法,罚则中规定的包括禁止担任公职在内的权利禁止方面的法律后果最长实施期限为10年,但是,只要所涉判决被取消,或者法院在法律后果实施三年之后做出有关决定,有关法律后果就将即刻终止。
取消判决的决定可以由波黑议会通过立法或者波黑主席团通过特赦做出。在多迪克案问题上,波黑议会立法赦免他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但是,根据波黑法律规定,多迪克有可能获得来自波黑主席团的特赦,从而完全恢复自由。多迪克可以在终审判决出台后向波黑司法部提出特赦请求,如果初审通过,那么波黑主席团三名成员中只要有两人同意,他就能获得特赦,因为特赦人员不属于波黑主席团现行议事规则中明确规定需要主席团三人一致同意的事项。如果第一次请求失败,他可以在6个月之后再次提出请求。
然而,从波黑主席团目前人员构成情况来看,多迪克没可能在明年10月波黑大选之前获得特赦。虽然现波黑主席团塞族成员为多迪克的同僚,但是克族成员是亲波族人士,因此不可能对特赦多迪克投赞成票。如果多迪克的盟友波黑克族民主共同体(HDZ BiH)的候选人明年波黑大选后进入波黑主席团,而多迪克的塞族同僚也顺利被选入,且下一届波黑司法部部长也由这两党或其非波族盟友人士担任,那多迪克获得特赦就不存在任何障碍。
总之,波黑法院如果终审对多迪克维持原判,那他将要被即刻解除波黑塞族共和国总统职务,而且没可能在明年的波黑大选中参与竞选,他在下一届波黑各级政府中担任职务的前提是在波黑新一届政府成立后立马得到特赦。不过,此间,多迪克的政党独立社会民主人士联盟(SNSD)仍将把控塞族共和国的政府和议会,多迪克一旦在明年波黑大选前下台,代行塞族共和国临时总统职务的肯定也会是来自波黑克族民主共同体的副总统达沃尔•普拉尼奇(Davor Pranjić)。而且,多迪克即使不担任高级行政职位,也可以在幕后影响其政党和政府的决策。
与此同时,多迪克案一审判决前后波黑的紧张局势预计还将持续下去,尤其是在塞族反对党欲取代独立社会民主人士联盟在波黑国家层面执政的情况下,多迪克定会利用其案件造成的舆论效应继续保持和强化对波族的强硬姿态,包括拒绝承认波黑法院对自己的判决,以巩固其在塞族共和国的声望。但是,相比其屡试不爽的同波族“斗而欲破”的策略,在西方已表态将严控波黑局势的情况下铤而走险直接宣布塞族共和国独立也一定会是昏招,因为如果事情至此,高级代表极有可能动用“波恩权力”,直接将其撤职,而如果高级代表出手,那他的复出将完全受制于高级代表本人。而且,塞族共和国如欲走向独立必将修宪,如果多迪克无法以总统身份建议修宪,塞族共和国政府或至少30名塞族共和国议会议员也可以提出建议,但全体议员投票至少三分之二的人同意才能完成修宪,就当届塞族共和国议会党派构成情况来看非常困难。目前塞族共和国议会83个席位中,独立社会民主人士联盟及其盟友组成的执政党团仅占据47席,包括部分波族政党在内的所谓支持执政党团的政党占9席,塞族反对党和其他一些波族政党占27席。塞族反对党目前明确反对多迪克分裂波黑。